我的团长我的团 0 抗战末期,一群溃败下来的国民党士兵聚集在西南小镇禅达的收容所里,他们被几年来国土渐次沦丧弄得毫无斗志,只想苟且偷生。而日本人此时已经逼近国界,打算切断中国与外界的联系。收容所里聚集了各色人物:孟烦了、迷龙、不辣、郝兽医、阿译等等。他们混日子,他们不愿面对自己内心存有的梦,那就是再跟日本人打一仗,打败日本人。 dr,j~ s 6NJ La|&n 因为他们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。他们活得像人渣,活着跟死了也差不多。师长虞啸卿出现了,他要重建川军团。但真正燃起这群人斗志的是嬉笑怒骂、不惜使用下三滥手段的龙文章。龙文章成了他们的团长,让这群人渣重燃斗志,变成勇于赴死之人…… cCyg&% zsT 第一章 uW Q` g@B9i= 我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挥霍掉我的童年,就如你们在六十、七十、八十甚至九十年代挥霍掉你们的童年。我的童年并不绚丽多彩,它比皮影戏先进,而更像我第一次看到便让我目瞪口呆的默片,它以十六格一秒的速率放映,人们在上边用动作表情和插入的字幕表现他们的悲喜,在这样的世界里全无皮影戏里的喧哗,只有机械运转的咝咝声,在这样的世界里人如发条上得过足的木偶,一举一动中永远缺少现实中的圆润——但这就是我的童年,因为我有一个禁止他人聒噪只许自己出声的父亲,我的父亲这样做,因为他也身在一个禁止他人聒噪,只许自己出声的时代。 99:`58G () b0Sh= 在我的记忆中,童年的那幅默片是这样的: 4\Y=*X (5_o H 发条上足的木偶之一——我的父亲在房间里忙碌,拿过来锤子叮叮当当,拿过来起子叮叮当当,拿过来钳子叮叮当当,这一切的叮叮当当都是无声的,而他忙碌的主要目标是一具由钢丝吊在单轨架上的金属撞球,这玩意儿理论上在反复撞击中可以一直撞击下去,他试图把它联动上一具本该由发条驱动的八音盒,以证明上述的那个理论,这是个很复杂的工序,但我父亲擅长让一切复杂起来。 MSRIG- <`-"K+e!J 我那时候五岁,是二十年代中产阶级人家的孩子,那时候家境还可以,我被包裹得像个小地主崽子,但有一颗比长工家孩子更加颤栗的心,我捏着我的手指,看着。 }! zjj\g^ Zu&trxnNf[ 如果按照默片程序,加入字幕,便是这样的:画面一下全黑,黑底的白字唰唰地闪烁: tQo"$ JN} x9-K}s]% 五岁那年,父亲想发明永动机。 ]y.,J g>OGh o 父亲在忙碌,螺丝跳起,弹簧飞出,工具掉地,零件散落,因为复杂,它在父亲心中是伟大的事情,而永动机-那是——种无需牺牲质量就能获取能源的发动机,从做出来后就永远在制造能源,好叫抓着质量守衡定律的洋人买块中国豆腐撞死。这是父亲的狂想,父亲一生中想做的事。 |06J4H~k ~NU~jmT2 父亲忙得了,于是我的默片忽然有了声音,这声音是八音盒的音乐,因为它自一片放映机轻微的机器噪音中诞生,所以像沙漠中的甘泉一样可贵,哦,我那时候可还不知道忍饥挨渴是什么滋味,所以,它更像我自童年便在期盼的神仙的声音,西王母的三只青鸟叼来了所有我想要而不敢开口的东西,周穆王的八骏之乘在我家扶摇九万里——我才不管我家够不够它们扶摇九万里呢,我五岁。 Yk?uxZ4)H
w>/KQ> \" 父亲也在对着他的造物满意地微笑,并且转了头,把这种微笑赐予了一向对他畏大于敬的我,在这部默片的字幕上他说的话字字放射光芒: ;u}MG3Y8 Lm-}W "7 给你做的。 ,_\h)R_ *Vv ;NA/ 我终于可以展开一个五岁孩子应有的表情了,但是音乐毫无前兆地停住,就像它毫无前兆地响。父亲的造物被我指着:没了。 c7wza/r> RM%lhDFY 父亲发着呆,父亲在我的记忆里被定了格,一个盲目自负的人遭遇到失败时的那种表情。然后锤头飞起,锤头砸下,永远机成零碎,零碎飞起,零碎落下。我吓到了,我也定了格,一个永远会凝固在脸上,受惊失望到有点儿狰狞的表情。 sDJ5'ul 3,N7Nfe 你们今天又多了很多方式来表述对所见的不可思议,所以,父亲那天的话,翻译成字幕,用你们今天可能的方式来进行表述,应该是这样的: P4R.~J ;8 O=c& #?¥¤¤‰#◇—?&※☆%)(!ㄓㄍζξ◇—℃♀БЧㄆ¥?#¥~!!! eA{,=,v) iLv"ZqGrw 我定着格,那个表情以后将永远凝固在我的脸上,吃惊失望,以至有点儿狰狞。 C[gSiL zs[t<`2 从此后这个表情伴我长存。 RDzL@xCcn <XCH{Te1 十九年后我在长江之南的某个小平原上抖抖索索地划拉着一盒火柴,我总是用力过猛,因无力而过度用力,于是结果是不仅弄断了火柴梗子,还让满盒的火柴干戈寥落撒了半地,像极了被父亲砸飞的永动机零碎。 ^]E| >~\ bcz<t) 我只好又从脚下去捡那一地的火柴梗。 /R9>\}.yJ ]vKxgfF 我——孟烦了,二十四岁,今国军某之所谓新编师之一员,中尉副连长,此时不是定格胜似定格,因为那个受惊失望到有点儿狰狞的表情仍凝固在脸上,当我有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会陷入一种短暂但无药可救的呆滞,造成一种人为的定格。 '
nf"u r8^1JJ~\ 我无力又猛力地划着火柴,这次我让整个空火柴盒从手上弹出去了。 i,;Q ` Bkba: 于是我再用抢命般的速度抢回地上那个火柴盒。 ~;bwfp_ `n5RDz/f0 “烦啦你个驴日的!连根火柴也日不着啊?!” 'Nfg%)-N {D`F$=Dlw 我想起了我屡被冒犯的官威,我一手火柴,一手火柴盒,愠怒地盯着那个发话的对象——二排四班马驴儿,河北乡下佬儿,怒目金刚,倒抡着他那条离腰折已经差不远的汉阳造,我现在不想说他要砸谁。 (z^2LaM `8 +/x|P- “我是你们连长!”我维护我随着火柴梗子掉了一地的官威。 6kIq6rWF9 "]zq<LmX 这种抗议有点儿文不对题,并且立刻被反驳回来,“副的!正的正烧着呢!” 6\~m{@ 8b6:n1<fn 我是文化人,我认为这种辩论有点儿无聊,于是我决定专心划火柴。我经常认为别人很无聊,而我自己更无聊——我又开始跟火柴较劲。 Rg0\Ng4|G 2z )h,<D 马驴儿在不管我之前又嚷嚷了一句:“你不会跟连长借个火啊?——哇呀呀,驴日的!” |